灯栖夜冷

喻文州是个好向导。尽管是临危受命，任务接的比较仓促，但凭着极佳的临场应变能力，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行程充实有趣。

王家所有人都对他非常满意，具体体现在王妈妈又给他接连介绍了邻居单身姑娘、老姐妹家的掌上明珠、还有微草的随队队医。喻文州心说也不知道最后一个姑娘见了自己会不会拔刀相向酿成惨案，嘴上舌灿莲花，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还能把王妈妈哄得眉开眼笑。

和他相比，王杰希就显然不是个好客人了。享受过一顿丰盛午餐之后，其他人在酒店午休，王杰希没有这个习惯，和喻文州在外面闲逛，在冰凉的掌心里呼出口热气，突然福至心灵。

“这附近哪里有卖冰棍的？”王杰希问，“冬天就应该吃冰棍。”

喻文州回过头看他，平光镜下的目光复杂难辩，像是看到王杰希打算表演胸口碎大石。他用一种讨论天气的语气，毫无声音起伏地陈述：“你在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王杰希认真地等着他的答案，喻文州想了想，说：“K记M记，或者奶茶店？”

不行。王杰希断然拒绝：“冰棍才是正统，你那是什么邪教？”

为了王杰希固执的正统，他们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东西——冰淇淋都不行，一定要冻得像块板砖的那种。喻文州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顿了两秒后，不动声色地把冰棍放回包装袋里，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王杰希已经看到他那完整冰棍上两个清晰的牙印了，在喻文州暗含威胁的笑容里摆摆手：“放心，不会笑话你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手机，迅速对准他的牙印拍了一张。

喻文州：“……”

这人是故意的吧？不惜牺牲自己的年假时间，专程携家带口来G市给自己添堵？喻文州觉得这个假设太有说服力了，但是王杰希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留了他的黑历史证据之后态度顿时收敛起来，重新恢复成正经严肃的样子。

“我找时间和我妈谈了一下，她以后应该不会再给你牵红线了。”王杰希确定地说，朝喻文州点点头，“给你添了额外的麻烦，不好意思。”

能应付和喜欢应付是两码事，听说麻烦减了一桩，喻文州也舒了口气，玩笑般地说：“那就好，阿姨要是再这么热情下去，我只能跟她说我其实喜欢男人了。”

王杰希在他的注视中忽而停下脚步，喻文州扬了下眉，刚想开口，却见王杰希紧紧地盯着他看，开口时声音发紧：“你喜欢男人？”

喻文州无声地笑了。

“那只是个比喻。”喻文州摇了摇头，示意王杰希放轻松。自己却想了想，又说：“不过对我来说，性别应该不是特别重要，关键还是在于要彼此合适。”

“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走那条路。”他们并肩走在街道上，王杰希好一阵没有说话，开口时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你享受惯了什么东西都能用努力实现的生活之后，再去重新懂得生活的真实艰辛、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多少有点残忍。”

喻文州停了两秒，扬起了眉：“这是——肺腑之言？”

王杰希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前车之鉴。”

喻文州忽然就不说话了，王杰希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了很久。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波澜不惊地继续向前，无论身边的人是谁，步速始终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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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并不太擅长粉饰太平，但万幸喻文州十分熟练。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依然相处得很自然，从没再就那个话题交流半句，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再好不过了，无论是他是佯装不知还是真没听懂。王杰希倾向于后者，毕竟他其实也没说出什么。还至少能证明喻文州对这种事没那么抵触。而且……同行的表弟是个打荣耀的微草粉，旅行结束前终于憋不住，趁着他收拾行李的功夫兴致勃勃地找他来问：“想不到哥你和喻队私聊不错啊？关系很融洽嘛！”

算不上。王杰希说，我其实至今都不太了解他。

怎么会？表弟十分惊讶：“他们都说哥你对蓝雨的战术和喻文州的比赛风格了如指掌啊？！”

“那只是一方面。”王杰希淡淡地说，“我指的是另一方面。他家里有几口人、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品味如何……我对这些非常陌生，甚至可以说一概不知。”

表弟有点迷惑：“这些东西……重要吗？”

王杰希沉默片刻。

“因人而异吧。”他说。

酒店的房间门外，喻文州站在原地，垂着眼睛，将虚掩的房门极轻地关上，动作小心，如同将什么重要的秘密，谨慎地一同关进房里。

————TBC————

*平坑还有段日子，新梗已经想好，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