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这个时候的沉默极度尴尬。

王杰希视线还在执着地朝着喻文州的方向看，似乎不得到一个答案绝不善罢甘休。但实际上，也许是因为骤然卸下了心中的重负，这种轻飘飘的解脱感太过虚幻，让他有一点走神。

耳边钟表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王杰希听了一会儿，觉得这种声音单调枯燥得令人烦，找时间一定要去换一个。杂七杂八的事情想了很多，到最后都不太记得。甚至不清楚过了多久，一点声响终于让他猛然回神，尽管这一声轻得近乎气音，如同一场错觉。

喻文州淡淡地微笑着，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句话来得有点晚。”

王杰希怔忡片刻，喉咙里有些干。

“晚在哪儿？”他问，声音平静，几乎没有起伏，思路居然还很清楚，“理论上讲，你我尚未婚配之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理论也同样告诉我们，时间对一个人的择偶观影响究竟有多大。”喻文州失笑。微偏着头看他一会儿，下结论道，“比如我之前挺欣赏你冷静理智这点，现在反而不大喜欢。”

喻文州知道王杰希喜欢他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可能比王杰希自己意识到这点还要久。

叶修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文州啊，你真的是个直男？”

喻文州安然自若：“是啊，我觉得娶妻生子挺好的。”

叶修：“那王杰希……？”

喻文州平静地说：“我觉得他也挺好的。”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初出茅庐，刚从峰峦脚下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荣耀和蓝雨都刚刚踏上正轨。实力与成绩是被人另眼相看的基本，所以他从来视沿路的流言蜚语为无物，走得沉默而坚定。

但他没法忽视他人的善意与激励，就像是在寒冷的夜晚里夜空高悬的星星，微弱的光芒无法照亮他前进的路，却会让他在抬头仰望时，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种感激当然不是爱情，成为宿敌后的言行甚至堪称恩将仇报。但喻文州对王杰希的事情对待得极其公平，不拿性别做文章，也不用尝试说服自己。让一切自然生长，衍生出一切本该成为的那种未来。

然后在那个未来走到尽头的时候，王杰希拥抱了他一下，郑重地向他告别。

然后一别四年，音讯寥寥。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人知道，但随着王杰希回来的消息，突然被重新翻了出来。同样是B市土著的叶修知道消息得早，非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第一时间提醒他。

喻文州正好要去联盟总部拍宣传片，但是对此反应平淡：「王杰希要回来了，然后呢？」

叶修啧啧：「客观一点，是你的追求者王杰希回来了。」

喻文州纠正他：「尊重事实，过期的追求者。」

叶修一愣：「怎么就过期了？」

喻文州摩挲了一会儿手机屏幕，轻描淡写地回：「他经过认真慎重的考虑之后，选择无疾而终，放弃了我。」

爱是一个人的事，可以转瞬即逝，也能天长地久。但相爱是很需要勇气的，说到底前路漫漫，风霜波折，柴米油盐，人间苦乐，没人能独善其身，因为人生不过你我。

人太理智就会权衡利弊，会低头妥协，会自我纠正。而放弃是种习惯，有一就会有二，为了家庭，为了前途，又或是为了别的什么。一腔孤勇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凡聪明人都不会选择。

“两个太理智的聪明人是没法谈恋爱的。因为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这种事情，本来就有点傻气。”喻文州摇了摇头，后退两步，转过身离开房间，“我想你需要一个人静一下，我正好要去下楼买夜宵，你要的话给我发个消息。”

王杰希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过客厅，穿上外套，在玄关弯腰换鞋，拿起长柄伞。喻文州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忽然听见身后的王杰希开口：“为什么还留着这把伞？”

为什么？喻文州低头看了一下，想了想：“可能是习惯了吧。”

还有这种习惯就好。王杰希深深呼吸，攥得发白的手慢慢松开。他向玄关走去，喻文州回过头来看他。两人站得很近，王杰希朝他伸出手：“伞给我。”

喻文州一顿，没说什么，将伞递给他。王杰希接过来看了一眼，本来就是便宜的超市货，G市的雨又多，好几年过去，已经很旧了。

“送你伞时我其实没太多想，就是觉得能多接触一点也好。暗恋虽然压抑，但是很容易满足。我那个时候觉得这样就很好，现在挑明之后，这个程度就再也安慰不了我了，人果然还是贪心。”

他将伞随手扔到一边，揽住喻文州的腰，将他抱进怀里。

“喻文州。”他低声念他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你拒绝了我，但我不能接受。如果你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那我就追你了。”

喻文州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现在想吃夜宵，但是不想出门。”

嗯？王杰希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那就不要吃了，太晚了吃夜宵对身体不好。”

是吗？喻文州叹了口气。

“你就是这么追人的？”他说。

————TBC————

*这章太难写了，我怎么知道我水瓶座的本命究竟在想什么……
*毕竟是人间烟火不是人间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