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16）

B市的这场大雨来得气势汹汹，一连几天都是电闪雷鸣的天气，航班一延再延，最后干脆都取消了。离得近的战队纷纷临时定了高铁票回去，像蓝雨这样离得远的，索性就在B市多留了几天，权当给自己放了个假。

既然是休假，当然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卢瀚文带头，黄少天响应，喻文州默许，这群人闲得没事干，千方百计地拿老对手开涮。刘小别很有先见之明地拉黑了卢瀚文，高英杰人比较实在，被折腾了也只是自己郁闷，没去找王杰希吐槽。

但王杰希当然是知道的，因为他被骚扰得最多，一个黄少天的战斗力约等于2.5个卢瀚文。烦不胜烦的王杰希天天看天气预报，终于等到了转晴的时候，前一天晚上KTV包了个大包厢，微草队员尽数到场，读作尽地主之谊，写作欢送这群瘟神打道回府。

从衣冠楚楚玩到衣冠禽兽，正襟危坐到杯盘凌乱。到最后果酒的瓶子倒了一地，零食盘子胡乱堆到一起。话筒扔到一边，点歌机开了原声当BGM，蓝雨的人都坐在沙发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王杰希的手。喻文州坐在正中间，眼神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单手撑着头，将手底下的纸牌正面朝下，一字排开。

王杰希坐在沙发一侧，在桌上快速摇晃着手里的骰盅。袁柏清和刘小别挤在一起，提心吊胆地碎碎念叨：“小小小小小……”

显然他们差了点运气，骰盅揭开五五六，大得理直气壮无可争议。微草众顿时垂头丧气，黄少天在一边狂笑：“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居然还以为自己能赢？不知道我们队长外号是什么吗？锦鲤！诶对了，你们已经开始抽了，我上一轮的惩罚结束了吧——去TMD的蘑菇！”

黄少天如蒙大赦地站起身，一把将伞扔到一边。上轮打牌他和高英杰分数垫底，手气不好不坏，整蛊抽了个一起蹲着打伞装蘑菇。

喻文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黄少天却骤然想起来那把伞是喻文州的，打了个寒战一溜烟跑过去把伞捡回来仔细折好，干笑着说：“哈哈哈看我都忘了……不过队长你终于换伞了啊？”

是啊。喻文州笑眯眯地说：“以前那把太丑，就扔在王队家里了。”

原来你也知道它丑啊！那还用了好几年？！黄少天十分震惊，不过并没有忘了日常吹队长，迅速响应：“说的对！说起来那把丑伞就是王杰希以前送你的吧，恭喜队长从他庙老王的可怕审美中脱离出来啊！”

他现在用的这把也是我出去买的，天真。王杰希鄙夷地看了黄少天这个愚蠢的凡人一眼，话却没说出口，只是下意识看了眼喻文州。喻文州眼睛弯着，好脾气地听黄少天东拉西扯，只在听到这句话后瞟了王杰希一眼，若无其事又心照不宣。

王杰希心中一跳，动作顿了一下。喻文州在他家也就住了那么一晚，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可能还不如高英杰和卢瀚文。但是有什么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的，这种不同新鲜而陌生，他们都需要需要时间去感受与习惯。

动作的延迟又招来黄少天的注意，他带着蓝雨的几个一起拍桌子：“快点抽快点抽，老王你想耍赖啊！”

玄能改命，太失算了，不过愿赌服输。王杰希稍稍起身，越过茶几去抽喻文州手底下的牌。整蛊进行到第三轮，该知道的路数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好过些的比如喝一杯果酒或是俯卧撑，难捱些的比如喝加过料的不明液体或是大冒险。虽然都很糟心，不过有喻文州和他一起受罚，倒也并不难接受。

手指在牌上划了一圈，最后落定在一张牌上。喻文州抬眼看他，眼光流转，笑着说，我要是你就不选这张。

这人脸上的笑太干扰判断了，王杰希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高深莫测。两个人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会儿，狂躁的BGM正是激昂的时候，歌手喊得嘶声裂肺，两方队员群魔乱舞。王杰希点点手底下的牌，笃定地说，就它了。

好心相劝不听，晚节不保可别怪我。喻文州翻开牌，朝柳非伸出手：“方便借一下道具吗？”

柳非从包里翻出口红，一脸空白地递了过去。喻文州转出来辨认了一下，评价道：“御姐色，还挺衬你的。”

衬个屁。王杰希面无表情，喻文州笑如春风，其他人面色如土。

柳非突然回过神来，兴奋地喘了好几口气，悄悄拿起了手机。

邪恶的惩罚开始了，喻文州眼睫垂下，将口红旋出短短的一点，含住口红的另一端，朝王杰希唇上递过去。王杰希倾身过来后没有坐回去，喻文州没有起身，两人离得很近，似乎再贴近一点鼻子都会撞到一起。

两人都稍稍垂着眸，似乎多少有点尴尬。喻文州的视线只能看见王杰希的下巴，王杰希的视线落在喻文州发顶。这个距离已然十分暧昧，直男们却还在一边心无旁骛地指手画脚：“队长躲一下/涂仔细点！”

果然是涂得非常仔细，喻文州力道放得很轻，沿着他的唇形勾勒下来，每一下都涂得很淡，然后仔仔细细地再碾上去。两人涂了将近一分钟，将将分开时周围人都连忙收手机——开玩笑，这要是被抓到了，会被记一年吧……

那是当然的。王杰希看着喻文州，郑重其事地说：“喻队，我记住你了。”

看看这跃跃欲试打算伺机报复的语气。喻文州稍稍扬眉，似笑非笑地说，能被王队记住，那可真是太荣幸了。

下一局作为收尾，开展得异常激烈。双方人手一把牌，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出千作弊百无禁忌。最后宋晓和周烨柏在这个罪恶的夜晚哭着留下了惨痛的回忆，大家七倒八歪地互相扶着出门，都带着点疯癫一场过后的精疲力尽。王杰希和喻文州走在最后，前者正在皱着眉拿纸巾拿口红，后者正在看他的笑话。

“故意的吧。”王杰希说，“还特意在那张牌上做了个记号，我是信任你才选的，居然这么坑我。”

彼此彼此。喻文州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一手好牌硬要拆烂了打，你不就是想和我一起输吗？”

果然都是成了精的妖怪，谁也别想瞒谁。王杰希放下纸巾，喻文州看了他一眼，说：“没擦干净。”

哪里？王杰希看他，喻文州伸出手，指尖在他的嘴唇上擦了一下。

好了。他说，放下手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是真话假话。

“……你也太狡猾了。”王杰希抿了下唇抱怨。

“注意你的态度。”喻文州提醒他，“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样是很容易……

“……吃亏的。”

KTV的正门就在前面，两波人都在门外等着他们俩。王杰希看了眼左右，拉住喻文州，在他唇上短暂地用力地亲了一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