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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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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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学生之间的八卦，老师们一般有两种反应，一种是放任自流，一种是津津乐道。

王杰希属于前者，虽然很关心学生，而且几乎到了面面俱到的程度，但对于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并不真的感兴趣。更多的是作为师长的角度，注意督促着学生。

而魏琛属于后者，混迹在学生中间毫无违和感，每天都有学生和他分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围绕着自尊心、虚荣心和喜欢的异性，魏琛天天在办公室拍着大腿讲述校园热点，有次特意过来拍着王杰希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跟他说：“老王你知道你班有个小姑娘，为了你才决定来学理的吗？想不想知道她是谁啊？你求我我就……”

不想知道，谢谢。王杰希无动于衷地说，手底下唰唰地批着卷子。魏琛伸头一看：“哎呦，你考试了啊？我班的卷子批了没，考得怎么样？”

六班的卷子已经改完了，王杰希把成绩单拿给他，轻描淡写地说：“考得还不错，最高分喻文州过九十五了。黄少天考得也挺好，就是有点马虎。”

“冒冒失失的，臭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魏琛嘀咕着看成绩单，王杰希用红笔在最高分上画了个圈，魏琛上下扫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到喻文州那一栏，有点烦恼地叹了口气。

“老王啊，你也教一阵了，觉得喻文州怎么样？”

以王杰希这样稳重谨慎的性格，基本不会轻易评价学生什么，无论喜恶优劣。魏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指望得到他的回答，但是王杰希闻言却红笔一停，忽而抬头看了他一眼。

“各方面都挺好的，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成熟。”他说，“你为什么问这个？”

魏琛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但是他怎么就和黄少天这么不对付呢？两个都是好孩子，眼看同桌都快半个学期了，还是火药味特重。黄少天来找我调座位都找了好几次了。”

王杰希说：“那你就给他调。”

魏琛想也不想地摇头：“那不行，他们就适合坐一块儿。黄少天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跟谁都勾肩搭背打成一片的，上课还爱说话，喻文州和他坐一起还能看着他点，别人管不住他。”

没有谁的作用就是为了另一个人的，但是王杰希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了红笔继续改卷子。他和魏琛确实不是一起插科打诨的关系，魏琛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自己还在念叨。闷头研究了一会儿，突然语出惊人：“为了个小男生他们俩闹成这样，至于吗？”

这句话效果实在太惊悚了，王杰希手一抖，笔尖顿时在试卷上戳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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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后魏琛做出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但是这句话的效果挥之不去，王杰希晚上在看六班的晚自习时，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喻文州和黄少天那一桌瞟。

据魏琛说黄少天在年级里有个发小，对女神一见倾心苦苦暗恋，女神却对喻文州十分积极，还被发小撞见过女神表白惨遭喻文州拒绝。黄少天上学年没少和发小一起把喻文州从头骂到脚，没想到这学期和喻文州居然有这种虐缘。

这个年纪的孩子争一时义气，王杰希非常理解。虽然长大了回头去看如同黑历史，但它有个闪亮的名字，叫回不去的青春。只不过碰上这种飞来横祸，喻文州的确很无辜也很倒霉，高中生还没意识到良好异性缘的可贵，如果没有要好的一群兄弟同伴，别人的眼光都多少带着点异样。

杂七杂八地想了些有的没的，王杰希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喻文州在看他。见他看过来，喻文州悠悠地举起了手。

有问题要问？王杰希没惊动其他人，站起身，无声地穿过几排课桌，走到喻文州旁边。

黄少天刚才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没在好好自习，见他走过来好一阵扑腾，忙着给书翻页，还瞪了没事找事叫老师的喻文州一眼。王杰希当做没看见他开小差，在喻文州身后弯下腰，悄声问：“哪道题？”

喻文州将练习册随手翻到一页，在空白的地方写：「老师为什么总往这边看？」

……被发现了。王杰希一瞬间没想好要回答什么，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喻文州的小半个侧脸，太近反而看不清什么，只到了他的眼睫很长，额发和皮肤的颜色对比强烈而明显。

“你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按照你自己的思路理解就可以。”王杰希一本正经地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回讲台上，坐下来时又看了那边一眼。

喻文州就等着他这这一眼，迎着他的视线一弯唇角，无声地笑了。

居然被反将了一军，王杰希沉重地想，现在的学生真是了不得。但是这样的性格居然也会阴差阳错地被孤立，现在的学生也真是很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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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放学的时候，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已经是深秋，雨恐怕是下一场少一场，之前没有提示，浇得人猝不及防。王杰希办公室里备着伞，临下课的时候安排：“回宿舍的同学两人打一把，回家有人接的同学在教室里等家长过来，家远的同学尽量向近的同学借一把。我这里有把伞，留一个人和我一起走。”

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应了一会儿，放学铃一响，大部分还是呼啦啦地直接冲了出去，乱糟糟地挤成一团。王杰希在楼梯口维持了一下秩序，回楼上办公室拿了伞下来，到六班看了一眼，还剩几个等家长的，喻文州不见踪影。

无论是自己拿了伞还是找人借到了都挺好的。王杰希叮嘱了班里同学几句，下了楼梯，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下一秒就看见了站在屋檐底下的喻文州，听见动静正回头看过来。

“等人？”王杰希问。

喻文州摇摇头：“没借到伞。”

王杰希皱了下眉：“那怎么不在班里等我一起走？外面很冷。”

“老师那句话又不是专门对我说的。”喻文州平静地答，调理清楚，冷静得让王杰希为之侧目。

平心而论，教了喻文州两个月，他心里其实很欣赏这个学生，但是从没有表现出来过。一方面他本来就是很内敛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也从这个年纪经历过，知道被孤立的孩子如果偏偏得老师喜欢，绝对是很雪上加霜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的欣赏克制而淡薄，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喻文州的最高分上画个红圈，让魏琛能多看一眼。王杰希不确定喻文州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着什么，但喻文州看着他，却忽然微笑起来。

“不过是我的话当然很好。”喻文州说，走进他的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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