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骂,利落潇洒。
有趣开心,瞎几把浪。

【王喻】忽如万里风(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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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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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令人期待的星期五,虽然这群高二的学生距离迈入高三已经不到三十天,但目前还没什么人有危机意识,依然在欢天喜地过最后几个双休日。王杰希今天是五班的早自习,讲了一张随堂测的卷子后课间回办公室,六班的作业已经抱过来了,在他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没交作业名单依然是喻文州的笔迹,规矩工整,和普通高中男生的杂草吹飞体非常不同,王杰希无论什么时候,是批卷子还是作业,看到他那份总能一眼认出来。

他虽然是个理科生,不过受家里熏陶,懂一点书法。喻文州今天的字也和平常一样,从点捺勾折中能看出执笔者的心境平和。他昨天确实是听见了吧……王杰希略皱起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冷不防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魏琛好奇地凑过来,一边晃手一边好笑地问:“怎么了老王,发什么呆啊?你有课吧。”

什么?恩。王杰希回过神,上课铃刚刚已经打过了。他跟魏琛道了谢,带着改好的卷子去了六班,踏进班级门的时候不自觉地向喻文州的方向看了一眼。

学校里的座位是大轮换制,每周都要往后动一排,最后一排坐到最前面,循环往复。喻文州和黄少天这周轮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离他相当远。黄少天正在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手里笔杆转得飞快;喻文州低头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和错题本,坐直身时自然而然地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这是非常平淡而普通的一眼,他们平静地四目相对,什么都没有发生。王杰希收回视线,脚步不停地走上讲台,熟练地掰断一整根粉笔,回身在黑板上写下选择题的正确答案。笔尖摩擦黑板发出沙沙的响声,星星点点白屑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袖口,像是苍白的灰尘。答案写完之后王杰希转回身,粉笔头划出个熟练的抛物线,掉进了粉笔盒里。王杰希拿起卷子,心也像是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下坠,说不上是轻松还是什么别的感觉。

他能平静地接受,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关于喻文州的这个结论,他下得有点草率,对自己的直觉介于信和不信之间,跟谁都没有提起。真正的高中生活来得单调而枯燥,考试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把所有人都逼得喘不过气来。方士谦回去后的某天突然给他打电话,语气十分沉痛,当时也是个礼拜五,王杰希正在看自习,在楼梯口接起了他的电话,方士谦的语气十分沉痛。

“我错了。”他一上来就自动自觉地说,“我是个乌鸦嘴。”

“……”王杰希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事说事。”

“我碰到你妈了。”方士谦挣扎半天,视死如归地说,“她好像真的挺像给你找对象……”

王杰希:“……接下来一个月你就别想着出去浪了,老老实实开小号带金团。”

哦。方士谦蔫头蔫脑地应了,王杰希语气平淡地说:“没别的事我挂了。”

“不回去谢罪啊?”方士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王杰希随便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往回走。

人这一生总会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学生的心思算,父母的催促也算。他顶着一头压力努力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天高皇帝远的事情,暂时还不用当做紧急事情来说。王杰希虽然看着恨不得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肩头,但性格本身里其实有种谜一样的洒脱与无所谓,越诸事压身越清楚明显,王杰希称之为优秀的抗压能力,方士谦称之为被封印的里人格真我。

他今晚是在楼下看自习,正好出来了,就打算上楼看看自己班的学生。两层楼之间楼梯有两道,王杰希路走了一半,渐渐听到了楼上的说话声,两个声音他都很熟悉。

“……错题我标出来了。”喻文州说,声音平静地问,“期末考也快到了,有信心吗?你们约定看的是不是这一次成绩。”

“恩。”他班上的女生回答,声音有点发紧,“……没什么信心。”

“你必须要有。”喻文州轻声说,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没人会同情你的,这是你一个人的战争。”

女生有好一阵没有说话,王杰希微皱起眉,向上无声地走了两步,才听见女生用细微的声音喃喃地说话,声音低弱下去。

“谢谢你,喻文州……”

“别谢我。”王杰希悄无声息地站着,听见喻文州说:“我也不同情你。”

他们两个的声音渐渐远了,估计是已经分别回到了各自班上。王杰希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慢慢呼出口气。

喻文州总是这样的。

你很难真正地了解他,而一旦真正地接触他,就很难忽视他的不同。如果说这是一场较量,狭路相逢,王杰希占尽天时地利。但喻文州从来没有真正倒下过,对他来说——

比赛还没结束呢。

 

时间飞一般进入了七月,期末考试在即,而且并没有什么美妙的暑假,这些准高三生一共只有十二天假期,寒假很可能更短。学生们唉声叹气,整个年级都萦绕着一种人生灰暗的气氛,最近又是连绵阴雨,对心情调节完全没有帮助。王杰希最近在划期末重点,遇到考点不得不反复提醒两三遍,才能保证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地动笔把答案记下来。

这是他们高中阶段拥有双休日的最后一周,王杰希负责看周五的晚自习,学生找稀奇古怪的理由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认真的学霸和懒到假都不想请的奇才。黄少天一早就跑了,喻文州倒是还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做卷子。

王杰希扫了他几眼之后,发现他刷卷子的速度十分稳定,平均四十分钟一张,于是每隔四十分钟就看他一下,一边觉得自己无聊,一边旁观他从一摞周末作业里慢悠悠地抽出一张。他好像总是这样,有条不紊,冷静理智,永远跟着自己的节奏来,稳重得不像十七八岁,不怪很多老师对他和黄少天的友谊啧啧称奇,完全没法理解。

放学的时候外面下着不小的雨,王杰希回办公室取了趟伞,下到一楼时候扫了眼玻璃门,脚步不由就是一顿。

喻文州站在屋檐的下面,玻璃门把教学楼里明亮的灯光隔绝开来,他背着光站在暗处,被雨声汹涌地淹没。

这个场景异常熟悉,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宿命的开端。王杰希沉默地推开门,喻文州一定听到了声音,但他依然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动一下。

“没带伞?”王杰希问。

“恩。”喻文州闭了下眼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

“老师现在还愿意送我回家吗?”他问,语气并不干涩古怪,甚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

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儿,说:“过来。”

王杰希的车就停在校门口,这段路很短,但他们好像走了很久,带着隐约的雷声与冷风,趟过整个世界漫溢的雨水,穿越更深处的未知与黑暗,撑着同一把伞,走向一个最小的港湾。

车停在喻文州家单元楼的前面,平常走只需要二十几步路,现在隔着雨幕,看起来就像天堑。王杰希撑着伞下车,把喻文州送进了单元门,喻文州转了个身面向他,笑了笑说:“谢谢老师,生日快乐。”

王杰希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恩,谢谢。快上去吧。”

他撑着伞往回走,雨势越来越大,冷风肆虐,飞溅起冰凉的水沫打湿衣服,冷意的蔓延像是一种病毒。一片寂静的身后突然传来快速的跑动声,四溅的水花几乎和那个人一起扑到他背上,王杰希在离车门两步的地方站住,眼底暗得像酝酿着一场大雨的阴天,从背后抱住他的人低声开口:“王杰希。”

王杰希的声音低得像是叹息:“别说。”

“我喜欢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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