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嬉笑怒骂，利落潇洒。
有趣开心，瞎几把浪。

【王喻】忽如万里风（24）

中国有句古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的意思在这里不需要深究，只需要知道勇者不需要吃完饭就知趣地告辞，也不会主动殷勤地洗碗。能够大爷似地在明亮的客厅里吃西瓜冰，抱着别人的笔记本电脑不务正业。

王杰希家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这个下午也已经过去了一半。尽职尽责的王老师给后勤主任打了个电话，确认流程无误后才把班长送出门，自己回厨房收拾残局。出来的时候喻文州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问他：“打游戏吗老师？我刚才在群里问过了，都有时间。”

打游戏这种事情，不管是对高三的学生还是老师都太奢侈了，平常根本没有时间，最多也就午休的时候紧赶慢赶地打一把。然而荣耀这种吃内存的3D游戏，本来就不适合手机端玩，再加上没有wifi，简直就是场灾难。黄少天刚开学时还在不抛弃不放弃地努力抢救竞技场胜率和装备，后来一礼拜连着六连跪，下副本卡成PPT，被队友刷屏嘲讽举报，一代知名高玩颜面荡然无存，气得卸载游戏一心向学去了，宁可扔钱给代练，时刻紧跟装备进度，只在每周末的休息时间痛快地疯玩几把。

相比之下，喻文州玩游戏时就显得理智一些，周末上线了就下几个副本，装备进度不在最前列也无所谓。他玩游戏时手有点慢，但意识放眼整个游戏也是顶级的，天生是指挥的料子，小到五人本大到阵营战都带过，成绩斐然，虽然不常上线，在游戏里也算小有名气。

王杰希对打游戏没什么意见，倒是对喻文州主动这件事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怎么突然想打游戏了？平常都没太见你主动提过。”

哦，这个么。喻文州抱着电脑跟他进了书房，调整好头戴式耳机，轻描淡写地随口说：“没什么，打打杀杀平静一下。”

王杰希：“……”

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队友约都约了。王杰希用自己的台式机刷卡登录荣耀，两人坐在书房里接入语音，刚上线就听见黄少天一连串的抱怨：“人呢？怎么都不说话？？你们不是都在线吗，装什么哑巴啊？诶文州你上来了啊，人齐了我们进本吧？”

“你们可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要被黄少天烦死了！”张佳乐开了麦招呼他们，自己在那边一通折腾，“你们等会儿啊，我开个录屏，回头剪个视频上传……”

他和孙哲平都是职业玩家，一起搭档打游戏好几年了，荣耀是他们最新转战的一个，跟着他们过来的还有一大批如魔似幻的小粉丝。因为操作犀利画面酷炫，加上人也有趣长得还像模像样，日子过得相当网红，这种和三次元朋友组团打的游戏直播都不敢开，就怕暴露什么信息被狂热的迷妹扒个底朝天，有没有黑历史在次，主要是真的很烦。

方士谦出差去了，方锐自己有约，郑轩睡得跟昏迷一样（黄少天语），他们五个凑到一起，职业搭配乱七八糟，连个奶就没有，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下了本，一路靠着操作碾压过去，速度出奇地快，顺利得像是升级流爽文的路数。

不过人生当然不是小说，有它自己非常闹心且蛋疼的地方。黄少天出了副本还没开始说话，迎面就碰上一声鬼叫：“我靠，不是吧，黄少天？！”

五个人组队，看起来也是过来下本的，附近聊天里刷满了他们的鬼叫。谁啊？黄少天一头雾水，但是反应敏捷：“对，是你天哥我。你是哪个山头的鸟人啊？”

“我们是五班的……”对面迟疑了一下，“……正义使者！黄少天听说你操作很猛啊？来啊你选吧，单挑还是群殴，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呦呵，老王你们班的愣头青还挺好玩的。”孙哲平在队伍频道评价，张佳乐笑到捶地：“哈哈哈哈哈哈丢不丢人啊老王！你退队吧！！”

丢人还真有那么一点，尤其下句很可能还跟着「我们群殴你一个」和「你单挑我们一群」这种过气老梗。王杰希在附近频道里冷静地打字：「群殴吧，5V5，我们不带奶，你们随意。」

结果他们就真的实打实来了一场群殴，托两边都有几个暴脾气的福，地方都没挪，直接在副本门口就打在了一起。游戏里大家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杰希他们这个队因为有孙哲平和张佳乐在，认出来的人还不少，有那么几个之前不对付的欢天喜地过来搅浑水。总之半小时后，副本门口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型械斗现场，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大家最后打得晕头转向，王杰希调视角的时候还看见落花狼藉和百花缭乱离奇地打在一起，组队模式下又不掉血，不知道两人在比划个什么劲。

于是王杰希顺手就把队伍给解散了，又扔出去一把熔岩烧瓶，遗世独立地评价：“冲动，野蛮，不理性，烧显卡，玩游戏真是人类历史的一大退步。”

喻文州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操作着索克萨尔辛苦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听见王杰希发表学术评论眼睛都没抬一下：“血没了还是蓝没了？”

王杰希看了一眼：“都马上就没了。”

“我也差不多。”喻文州活动了下手指，索克萨尔放了最后一个混乱之雨，蓝条见底，血条剩下薄薄一层。账号卡的主人稍作沉吟：“死回城是不是比较快？”

“但是杀出重围比较有意思。”王杰希给王不留行喝了个小红瓶，索克萨尔是个血薄皮脆的远程，安全起见，他们一直没离得太远。

魔道学者朝术士冲了过去。王杰希对着游戏里的索克萨尔和游戏外的喻文州说：“跟我一起。”

杀出重围这种话，听起来潇洒，实际上就是斗篷遮脸连滚带爬地穿过一片无差别流弹区。游戏里的角色一路跑得磕磕绊绊，好在术士是个远程，并不在械斗的中心区，不然他们绝对没命活着出来。法师是游戏界知名短腿，移动速度感人肺腑，索克萨尔这个暗夜系的术士也没能摆脱这种宿命，视角里一直只能看见王不留行的斗篷，飘得向旗帜一样。

喻文州看着看着，突然问：“这样太慢了，你怎么不用扫把？”

王杰希的回答很务实：“术士腿太短，怕你跟不上。”

“我也不能算是个菜鸟吧，哪用得上处处牵就我。”喻文州失笑，“而且大家虽然天资不同，但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别人做不到的，我也可以想办法。”

“飞吧。”

王杰希转过头，喻文州没有看他，对着屏幕笑笑：“万一我追得上呢。”

王杰希没有回答，王不留行拿起自己的扫把，下一秒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到最后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结果，王杰希绕了个远，飞过一片风景很好的湖，喻文州抄了近道，横穿过一片半人多高的杂草荒原。在一棵落满红霞的树下碰面的时候，虽然一个被风吹掉半管体力条，一个身上带着逼真的草木屑，但是一前一后，时间的确没差太久。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追上还是没追上，没人提起这个话题，他们坐在树下，享受着片刻无人知晓的宁静。现实世界也已经到了日落西沉的时候，喻文州将人物停在原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站起身，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般问王杰希：“对了老师，最开始5V5打起来的时候，你放水了吧。”

能看出来？王杰希没有否认：“他那个装备死了百分之百爆出来，重刷费时费力费钱，毕竟还是我班的学生——我还以为我做得挺隐蔽呢。”

没什么大的破绽，只是没瞒过他而已。喻文州耸肩，想了想说：“以后如果我们有正面对抗的机会，希望老师拿出十成十的认真和我对打，输也要让我输得无话可说。我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不能用对他们的办法来对我。”

虽然王杰希心里也这么觉得，不过他还是问：“你怎么就不一样了？”

“别的学生是尊敬你。”喻文州眉毛微扬，波澜不惊地陈述，“而我是想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