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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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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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离开的时候没带走账号卡，他只有周末才上线打两把，索性直接把卡放在王杰希这里，王杰希偶尔有空的时候能顺手帮他上线做做日常。卡还没拔出来，屏幕里的术士和魔道学者安静地并肩坐着，面向同一片灿烂到极致的晚霞，风将柔软的枝条徐徐吹起来，宽大的法师袍翻飞交叠在一起。

王杰希的视线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指尖在键盘上按了两下，将这一幕截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后就按下了删除，把账号卡拔出来收好。他坐在电脑前做了两节课的PPT，手在鼠标上毫无征兆地停了一会儿，忽而点开回收站，将图片从里面拖了出来，放进系统文件夹的深处，重命名成一串毫无逻辑的乱码。

房间里四下无人，也不知做给谁看。

现充狗方锐休息日在外面潇洒了一下午，回来时惊闻自己错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无差别混战，后悔地直拍大腿，正在公会频道里不屈不挠地骚扰其他人：“朋友们！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点良心？有这种热闹都不叫上我，我们昔日的深厚情谊是都喂了狗吗？！”

深厚情谊？张佳乐慷慨地送上表情包：「不存在的.jpg」

晚上将近九点，学生该下线的已经都下线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成年人在公会里，也不去打本刷怪，就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养老。方锐左右撺掇一圈，成功把几人的情绪煽动起来大半，草草商量了一下，光速成立了个夜宵撸串拼团。王杰希对此报可有可无态度，不过这种事情向来少数服从多数。他住市郊，离目的地最远，进包厢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已经到了，正在苦吃一托盘烤扇贝，根本没人想着给他留点，真是令人发指。

孙哲平相对来说对吃没那么热衷，还记得跟王杰希打个招呼：“怎么才来？这盘都快吃完了。”

路远。王杰希简单地说，拉过一把空椅子坐下，轻车熟路地从张佳乐的盘子里夹了一只个头大的。张佳乐抬头怒瞪他。方锐一边吃一边啧啧摇头：“瞧瞧这可怜的，打北边来的王老师，在南边住进了深山老林，一星期放一天假不说，还吃不着好吃的。你说你来G市这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呐？你打包份烤扇贝带回去打打牙祭吧。”

王杰希还真的想了一下：“烤扇贝搁冰箱里能放几天？”

恩？方锐停住筷子思索：“两三天没问题吧，再久就算能吃也不新鲜了，这么热的天。”

那算了，不如回头在附近超市买。王杰希摇摇头，方锐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毛病，你们那边吃烤扇贝之前还要搁冰箱里祭个祖？”

“祭个祖宗还差不多。”张佳乐咬着筷子，视线在桌上犀利地巡视，趁没人注意抢了块猪肋排，心满意足地管起别人的闲事。

“打算给喻文州吃的吧？那得下周末了，熟食确实存不住。”张佳乐啧啧有声地感叹，一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表情，“不是我说，你家这个小孩啊，你也太惯着了吧？”

王杰希表情都没变一下：“不是我家的。”

所以确实是很惯着了？张佳乐长长地哦了一声，一脸看变态的表情看他：“不是吧，老王你这个禽兽，喻文州还是个孩子啊！你上高中的时候人家还在上幼儿园！”

“张佳乐说的那个不重要。”方锐咳了一声，满脸正经地说，“都说师父师父，一日当师终身当父，克制一下自己啊王老师，已经是当爹的人了——”

快闭嘴吧，可真是谢谢你们了。王杰希懒得理他们，对他们猥琐的起哄声全当没听见。孙哲平对集火挪揄他没什么兴趣，抖了抖菜单研究再加点什么东西吃。

明天方锐和王杰希都还要上班，孙哲平很克制地只点了几瓶冰镇啤酒，没想到最后还是放倒了两个。方锐酒量太浅，一杯啤酒就能晕晕乎乎地，就势往沙发上一躺就不动了。张佳乐一边喝啤酒一边撸串，爽倒是很爽，就是吃得太放飞，反应过来时已经吃多了，现在半睡半醒地哼哼，明天显而易见地要遭罪。

剩下他和孙哲平默默地吃饭喝酒，都不是多话的人，一时包厢里都没什么声音。他们几个凑在一起的时候，画风会随着对象的不同而机动调整。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唠家常，少了方锐的时候就谈游戏。只和方锐独处的时候会接龙抖包袱讲相声，而在和孙哲平单独相处时，画风尤为奇特。

他和孙哲平会谈人生。

将玻璃杯里最后一点啤酒液倒入杯里，孙哲平冷不防突然问：“你和喻文州怎么回事？不方便说就算我多嘴。”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王杰希摇了摇头，将事情简单地和孙哲平讲了个大概。末了又问：“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能看出来他喜欢你，太明显了，我们这些偶尔见一面的都能看出来。反倒是不太敢确定你的想法。”孙哲平啧了一声，将空杯拿在手上抛了抛，“怎么说呢，他算是最聪明的那一类学生了，连喜欢人的眼光都挺不错。可惜了时间不对，不然我还挺看好你们两个有一段的。”

王杰希抬头瞥了他一眼，孙哲平耸耸肩：“行吧，性别也不对，可能也有那么点障碍……但是你这人我们还不知道，真不在意的话早八百年就脱身了。别说喻文州不是个玻璃心，就算他是，你还在乎这个？”

王杰希看着他：“你说得我好像是某种非典型的渣男。”

“没这个意思。”孙哲平笑了，朝他扬扬手里的玻璃杯，“但是你得承认，你根本不是个博爱型的人。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你的感情就集中在这么一个玻璃杯里——全都倾注在很少的一部分人和事情身上，被你倾尽全力地护着。你看你都把他归纳进这个范围里了，我们有点想不明白的就是，你现在是怎么看他的？”

王杰希平静地陈述：“是我最特别的学生。”

孙哲平扬眉看他：“没有一点越界？”

王杰希沉默片刻，说：“不敢越界半步。”

就算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他只怕这半步一走，再也回不了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杰希并不算是个喜欢完全按部就班的人。他大学就在家门口上的，学的专业跟师范八竿子打不着，毕业后出乎所有人意料跑去支教两年，回来在离家千里远的地方教高中生物，一干发小没一个人能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坦白来讲，王杰希自己之前虽然不能说全然没有规划，但绝对算得上是说走就走。人生有许多种可能，王杰希比很多人来得都更加洒脱。

但是喻文州不一样，王杰希站在上帝视角理性旁观他们的故事，很清楚地知道其实他们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做的很多个选择，在人生中产生了不同的效果，这些都是他在做出选择之前，就已经能够知晓的结果。他的目标很明确，内心毫无迷惑，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走，通向的都将是同一种结果。

而喻文州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走向他。

孙哲平说：“这我就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了。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也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那你现在是在犹豫什么？走啊，越远越好，到他追不上的地方去，一辈子也别再见面，快刀斩乱麻，不是更好。”

王杰希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方士谦也问过。当时我的回答是我不忍心。”

“现在呢？”孙哲平问。

王杰希看着他，说：“我舍不得。”

————TBC————

*6.17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