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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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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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真正过生日的时候，王杰希在家给他做了只烤鸭。

其实也不是当天，今年农历的二月十号他们学校刚考完一模，成绩隔天就发了下来，学校为了提高学生警惕性，一模的卷子联考全市排名，商量好了一样每门出的都是地狱难度。现在年级里到处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息，班主任拿着成绩单，把学生叫出去挨个谈话。魏琛一直不是走谆谆教诲那个路线的老师，这次也比平常认真了许多。喻文州听了几分钟自己的成绩分析和建议，拿着成绩单转身，黄少天已经排队班级门口排队等着了。喻文州往座位上走的时候，还能零星听见魏琛中气十足地训话：“就剩这么点时间了，你小子还不赶快把全部劲都使出来？”

黄少天发出一连串的抗议：“我平常也很认真！老师你血口喷人啊！”

认真个屁。魏琛又气又笑地数落他，末了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咱们一起走的路，也就剩下这点时间了。好好学，再努力一些，我还指望着你有一天作为知名校友回学校，给你老大我涨涨面子呢。”

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看学生成材就是最大的心愿了。魏琛说这话时咧了咧嘴，不是他平常那种开怀的笑法，看了多少让人觉得一股说不出的胸闷感涌上心头。黄少天用了很多句话跟他描述这个感觉，末了问：“文州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喻文州说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王杰希也是这么想的。

和魏琛对六班的把控大方向不同，王杰希这个班主任，当得几乎可以说是事无巨细，通通一力包揽。客观上说这其中有老教师和新教师的区别，但是和个人性格也必定有脱不开的干系。六班的个人成绩分析魏琛用了自己的一节数学加上一节班会，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跟他们所有人都算是交代清楚。王杰希对五班学生的谈话则从班会课持续到晚自习，晚自习放学的时候六班学生呼啦啦往外走，路过五班窗户的时候向里面瞟一眼，还能看见几个正等着被王杰希找谈话的学生。

班和班的差距！魏老大万岁！六班的学生们高高兴兴地走了，喻文州没受丝毫影响，留在教室里全神贯注地做卷子。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喻文州拿笔尖点着最后一道题的例图，沉吟良久，在上面轻巧地连了一道辅助线，埋头写了起来。

他刚写完最后一笔，就听见有人在他旁边说：“总算解出来了，不紧不慢的，看着都替你着急。”

那你还蛮沉得住气的。喻文州没有抬头，只是唇角扬了起来，把卷子翻了个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王杰希拿起他桌上的其他卷子翻了翻，有板有眼地说：“早点回去休息，学习也别熬得太晚。”

恩，这就回去了。喻文州听话地应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王杰希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在喻文州走了五分钟后自己也起身走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找，最后发现喻文州已经在他车里坐着了，还给自己开了暖风，放松地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闭目养神，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一样。

精神一点，回家再睡。王杰希降下自己这边的车窗，让尚还带点寒气的冷风吹进来。打方向盘的时候终于将这句迟来的祝福补上了：“生日快乐。”

恩。喻文州好整以暇地问：“礼物呢？”

王杰希作风朴实：“给你买了套参考书，你想现在收吗？”

喻文州转过头来看他：“说实话，要是没有我的话，你其实会一直单身下去吧？”

王杰希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晚饭吃了没？”

“恩……”喻文州感受了一下，“可以再吃一点夜宵。”

那就吃碗面吧。车转了个方向绕进旁边的一条小路，王杰希说：“有家店的面做得不错，北方口味，挺地道的。我们过生日时一般都要吃碗面，长命百岁，吉利。”

开在市郊，而且还是这么偏的小路上，可想而知这家店基本谈不上什么规模，就是一家小小的夫妻店。两人过去的时候一家人正在一起看电视，其乐融融的，叫了好几声男主人兼厨师才听见，给他们端上来两碗面后又回去看电视了，可谓是一点都不见外，几乎没有服务精神，开店果然开得十分随意。

不过味道是真的好，看卖相闻香气就觉得靠谱，可惜好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非洒满了一片绿油油的葱花，真是破坏美感。喻文州拿起筷子，却见王杰希很自然地把两碗面都拿到了自己那边，而后开始把一碗面里的葱花夹到另一碗里。处理干净后把没葱花的一碗推回给他，说：“看你生日给你个面子，下不为例，不要挑食。”

喻文州眉毛稍稍扬了一下：“没说葱花我不能吃啊。”

王杰希顿了顿：“就想尽可能地让你更开心一点。”

不远处的电视里正在放老港片，枪林弹雨打打杀杀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粤语讲得跟吵架一样，当作背景音乐实在是太吵了，实在不是个倾诉抒情的好时机。喻文州挑了一筷子面，忽然说：“我想起你一个月前，你在我家里时跟我说的那几句话。”

王杰希噎了一下：“……你还没忘啊。”

那个时候他心里是真的没报任何希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短短时间里事情会有这么重要的转折。二月十号晚上的那几句话，当时觉得自己讲得真挚又诚恳，但现在回忆起来无异于一场来得太快的现场打脸。王杰希琢磨了一下，说：“要么我重说一遍？”

很好，来。喻文州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却连手底下的动作都没停，继续慢悠悠地吃面。王杰希话说出口时没觉得什么，让他现在来重复就多少有点不自在，何况对方已经不是那时那个说着“谢谢你没耽误过我”的人了，现在的这个显然正好整以暇地准备看他笑话。

王杰希清了清嗓子，有点干巴巴地说：“成年了，长大了，以后别那么任性，对自己好点。坚持是好事，但是无谓的坚持是浪费时间，以后要学会分辨。”

喻文州看着他：“哪一处进行了改动，标点符号？”

下一句。王杰希与他视线交织在一起，平静地说：“不过就算这样，你也无需害怕。你只管向前走，我一直在你身边，帮你遮风挡雨，教你怎么向前。”

喻文州动作停住，两人深深地对看了一会儿，喻文州放下筷子，双手合掌举到鼻尖，闭上了眼睛，说：“十八岁生日这么难得，我就姑且许个愿吧。”

“希望努力就有回报，希望梦想能够成真，希望前途一片光明，希望变成更好的人。”他慢慢地说，双手依然合着，睁开眼睛，就那么深深地看着王杰希，像是在对他许愿。

“希望早日足够强大，强大到有我在的路，对他来说就是坦途。”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王杰希清了清嗓子，佯装正常地拿筷子点点他的碗：“许愿哪有许这么多的，快吃吧，要凉了。”

喻文州想想也是，遂拿起筷子：“不行，一条都不能少，那我就不许了，机会让给你吧。”

这是能让的？王杰希懒得吐槽。却听见喻文州问：“如果让你许愿的话，你会许什么？”

王杰希捞出最后一筷子面，面汤倒映着小店的灯光一晃一晃，王杰希没什么犹豫地说：“年年岁岁有今朝吧。”

 

因为当天只吃了碗面，好歹是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还是喻文州成年这一年，王杰希自己也觉得有点太随便了，遂在周末起了个大早去买食材，回来的时候喻文州也已经过来了，拿着新配的房门钥匙大大方方地进了他的家，活动范围已经不局限于客厅和厨房，现在正在他的卧室里探索他的床头柜。王杰希叫他帮忙遭到了拒绝，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处理食材，结果没过多久这人就探索完毕了，晃进厨房过来围观他忙东忙西。

王杰希刚才已经把腌好料的鸭子送进了烤箱，去洗了个手回来看炖汤的火候。喻文州从背后抱住他，抱住不说还要踮脚，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监督他做饭，不时还要指挥：“不行，不爱吃那个，不要放。”

王杰希无动于衷地把食材通通下锅，顺手把刚用冷水洗过的手贴他脸上：“你也太碍事了，去客厅等。”

不去。喻文州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笑，就在他耳朵旁边不断地响。王杰希忍了他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侧了下头，手指固定住喻文州的下巴，姿势别扭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好了，出去。”他说，喻文州眨了下眼睛，不听话地亲回来。王杰希的房子其实很大，但他们偏要这么挨挨挤挤地依偎在一起，呼吸交错间，确然感受到一点温情的相濡以沫。

 

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平静太幸福，恍惚间从现在看，身后就是温柔透亮的一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却成了彼此关系最近的人，爱情的奇妙之处正是如此。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交集当中没有半点逾越，甚至带着刻意的疏远避嫌，只偶尔交换一个零星的眼神，一个心照不宣的点头颔首，在有限的私人时间里，尽力去珍惜一起走过的每一个点滴。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车开到喻文州家楼下，喻文州推开车门，朝车里挥了挥手，一转身的时候却发现有人站在他家的楼道门口，离他几步远，没有上前，只那么定定地望着他。

他们奇异地对视了一下，喻文州几乎在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这个人是谁。王杰希推开另一边车门下车，有些僵硬地深深呼吸一下，慢慢开口叫了句。

妈。

王杰希的妈妈没有回他，视线依然落在喻文州身上，问：“就是你吗？”

“阿姨好。”喻文州笔挺地站着，平静地说，“对，是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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