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嬉笑怒骂，利落潇洒。
有趣开心，瞎几把浪。

【王喻】忽如万里风（7）

运动会热热闹闹地开完，学生们躁动的心却没有就此安分下来。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扎堆在年底，平均每两个礼拜都要来一场决赛。现在的素质教育讲究全面发展，既想让学生多才多艺，又想让学生分数好看，本质上就是很难平衡的事情，成年人都很难做好，对这群十六七岁的学生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人心散了队伍就很不好带，好在五班的学生跳脱的本就不多，还被王杰希压制得服服帖帖，总体情况傲视全年组。王杰希虽然觉得自己并不清闲，但十分理智地没有加入到同事们的倒苦水大会里拉仇恨，自己对着摞练习册用红笔圈圈点点。

魏琛坐他隔壁桌，一边把苹果咬得嘎吱作响，一边唾沫横飞地抱怨：“现在的学生，一个个成精了似的！什么都爱干，就是不爱学习！我昨天看晚自习时在教室登录游戏，一搜附近的人你们猜怎么着，十米以内二十来个在线的！有几个ID我都认识，看着我居然不下线，还邀请我一起打本……”

所以你看晚自习时为什么上游戏？其他老师斜眼看他，都在心里嘀咕：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锅配什么盖……

“那是老魏你太惯着他们了，也不真跟他们发火。”跟魏琛很熟的方世镜毫不含糊地吐槽他。他教六班语文，跟魏琛是老相识了，两人一个不拘小节一个细心负责，脾气又对得上，经常一起搭班子。魏琛咧咧嘴没说话，方世镜从他办公桌上顺了个苹果啃：“学校今年不是不让老师收学生的平安果吗，你怎么还是收了？”

“黄少天校门口买的几斤散装苹果，早自习来送作业时放下就跑，小兔崽子跑得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魏琛说，竭力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还是不知不觉地往上咧，“好像我吃不起苹果似的，就会整这些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事情。”

看你这口是心非的开心样儿，方世镜笑他：“行了你，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稀罕黄少天也不能太纵容他，他最近打游戏打得废寝忘食的，就算成绩还下来你也得好好说说他。小聪明能挨过高三吗？”

在魏琛心里黄少天可不是小聪明，不过方世镜说得对，黄少天一路顺风顺水，最近是真的有点飘。魏琛应了一声表示听进去了，摸着下巴琢磨：“下次随堂测验我给他压点分，免得这小子尾巴翘到天上去。”

就是。方世镜在一边附和：“他要是有喻文州一半稳当，那可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两人都同桌快一个学期了，黄少天也不知道学学。”

“喻文州……”魏琛挠挠脸，胳膊肘杵在办公桌上回忆，“说起来俩人最近关系是不是缓和了一点，感觉没有那种下一秒就能打起来的感觉了。”

方世镜朝他投去敏锐的一瞥：“你的语气似乎有点遗憾？”

看热闹呗，老师们都笑了。他们带过很多学生，清楚这个年纪的男生上一秒你死我活下一秒勾肩搭背的德行，性格和举动都风一样没有逻辑，难以捉摸，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非常有意思。

王杰希没有笑，他在一片欢快轻松的氛围下面不改色地批作业，心无旁骛，面无表情，非常高冷。最后一节课，没晚自习的老师说笑完后纷纷收拾东西下班回家，魏琛临走时在他桌上随手放了个苹果，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他：“诶老王，你今天不也没有晚自习吗，不回家？”

把作业批完再走。王杰希随口说，看了下寥寥几本还没批的练习册，又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然后再把明天的教案写了。”

行吧，跟劳模真是比不了。魏琛大摇大摆地走了，王杰希俯首写教案，连什么时候打的放学铃都不知道，直到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方才抬起头来。

“黄少天买的？”喻文州说，手上拿着魏琛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苹果，正在低头认真地看。王杰希低头继续往下写，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喻文州答非所问，“老师你不喜欢吃苹果吧？”

王杰希再次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喻文州眨了眨眼睛，笑得有点……怎么说呢，王杰希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既觉得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又觉得这个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自从运动会之后，他和喻文州这还是第一次单独接触。老师和学生之间总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距离，虽然有时候体现得并不明显。作为一个班主任，王杰希不乏找人谈心开导的经历，但是对喻文州从来没这么做过。一方面不是他的班主任，名不正言不顺；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觉得没必要，沉稳早慧的少年都不喜欢别人拿他当孩子看，王杰希对这点非常有心得。

倒也不是真的全无接触。一周五节生物课，王杰希点喻文州的名字总能点到一两回，带着不甚明显的偏向，他自己心知肚明。对于老师来说，注视着一个学生的成长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喻文州看上去是个挺优秀的学生，但王杰希天生是严肃理性的人，只要不刻意接触，距离就会自然而然拉远。

所以虽然只隔了一个月，尽管曾经觉得他很不容小觑，但现在王杰希看喻文州，就像是看着一个暗藏锋芒的学生终于开始融入进集体，放下心来之后，就并不会觉得他和其他学生有什么区别。

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猜也猜对了。王杰希放下笔，不置可否，只是说：“你吃吧，拿到饮水机那边去洗一下。练习册在这儿，晚自习之前发下去。”

恩。喻文州点点头却没有动，开口问他：“老师着急回家吗？”

不着急。王杰希扬了下眉：“怎么？”

“今天平安夜。”喻文州想了想：“我送老师个礼物吧，感谢老师之前的照顾。不过……”

礼物就不用了，学校不让收。王杰希原本是打算这么说的，不过喻文州的断句比较奇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下意识问：“不过什么？”

喻文州说：“不过能不能送还不一定，要看我的运气。”

十分钟后，王杰希坐在喻文州不远处，看对方买了十张刮刮卡，专心致志地刮涂层。

刮刮卡是学校社团自制的，摊位在食堂里，两块钱一张，特等奖是学校附近书店的一百元代金券，鼓励奖是一支中性笔，非常朴实接地气。

因为实在很亲民，所以玩的人居然还不少。喻文州动作慢条斯理，桌子对面的工作人员一个在看他的卡，一个在看他的脸。王杰希买了杯豆浆慢慢喝着，没过一会儿就见对方终于起身，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运气怎么样？”王杰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