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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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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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拨人马都还在年轻人的范畴里，不过通宵熬夜实在是件很耗精力的事情，天亮下机出网吧时，无论是十六七岁的几个还是二十六七岁的几个，脚底下都有点发飘，带着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走出网吧迎面撞上十二月底湿冷的寒风，这才一个个打着哆嗦，总算清醒起来。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孙哲平从烟盒里抖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随手向周围让了一圈。学生们站得不远，这个人居然也毫不顾忌地直接把烟盒递了过去。学生们哪敢在老师面前造次，一个个避如蛇蝎地往后缩。黄少天站在原地没动，转了转眼睛，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王杰希瞪了孙哲平一眼：“做事有点谱，别带坏人家。”

大部分男生抽烟都是从高中开始的，还用我来带坏。孙哲平不以为然地抛了两下打火机，点着火叼着烟说：“几个小朋友技术相当不错啊，有机会一起下本。”

好啊！黄少天带头响应，兴致勃勃地说：“你们队操作很犀利嘛，有跟我一较高下的实力！你们基本每天晚上几点上线，我们约在什么时间用掉副本次数比较好？我们每晚九点半下晚自习，不过游戏时间七点以后就可以！”

喻文州在旁边说：“黄少天……”

黄少天转头看他，不高兴地说：“游戏里带你升级下本一晚上了，你叫我一声天哥能死啊？”

“天哥。”喻文州从善如流地改口，把后半句话说完，“王老师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瞪你。”

……靠，忘了王杰希还没走！不对，是王杰希狡猾地当了一晚上卧底，降低了他的防备之心！黄少天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质问喻文州：“你怎么不提前提醒我一声？！”

喻文州奇怪地看着他：“提醒你什么？”

黄少天皱着眉头：“没玩过游戏，不会敌袭预警，还不借人抄作业，你怎么什么都干不了？当一个小白脸你就满足了吗？”

喻文州：“……”

他一句话没说，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了黄少天一眼，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黄少天跳脚：“你那是看傻子的眼神是不是？！是不是？！”

大家都笑了，张佳乐明明跟两人才认识几个小时，笑得最大声。

双休日的早上六点半，还有整整两天的时间可以挥霍，想想就觉得高兴。四辆出租车将十个人载到不同方向的家里，王杰希和喻文州顺路，都是往郊区学校的方向回，路程最远。王杰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头对喻文州说：“一趟要将近一个小时，小心别在车上睡着了，不然起不来。”

喻文州正要坐进去，闻言向车后座看了两眼：“可是一整排座位都是我的，看着就有点困意了。”

也是。王杰希合上副驾驶的车门：“那你坐进去一点，我们路上聊聊天。”

喻文州眉眼一展，没说什么，笑眯眯地坐进去了。王杰希站在车外顿了一下，心说他这是什么反应，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反正没什么大关系，王杰希没有多想，弯腰钻进车里。

说是聊天防瞌睡，不过两人的谈话在开始之前就宣告流产。喻文州手机提示音一直在叮叮当当地响，黄少天发过来一串语音气泡，整个车里都是他说话的声音。喻文州回的频率不高，不过并没有敷衍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频率渐低，喻文州按灭手机屏幕，听见王杰希说：“你和黄少天现在关系很不错了啊。”

喻文州不置可否：“普通关系，他人不坏。”

暂时性的普通关系而已，王杰希旁观者清，看得很清楚，知道两个同样出色的少年在关系破冰之后，注定会越走越近，这就是男人的友情。王杰希怀念地笑了一下，给喻文州指点迷津：“你也就再嘴硬这段时间，我以前也有个哥们，当时要多不对付有多不对付，比你和黄少天的情况严重得多，现在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如今天各一方也不影响交情。”

喻文州垂着眼睛，露出个寻常的笑：“那倒未必。”

王杰希扬眉，难得来了兴致：“打个赌？”

“不赌。”喻文州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打赌这件事情，很影响一个人对事物的真正判断。拿自己的事情去笃定某种发展，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王杰希一顿，慢慢收起脸上的一点笑意。喻文州对此没什么反应，拿着手机刷网页，神色举止都毫无异状，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笑一笑。

但王杰希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快，喻文州对自己的情绪向来很克制，只是他还年轻，还不知道当一个人展现虚伪的一面时，究竟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心情不佳，王杰希没有多想。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处于自尊心最强的年纪，能让他们生气的点实在太多了，青春期的学生难捉摸，王杰希对本职工作尽职尽责，对别人的心理健康却无能为力。何况他其实是很相信喻文州的，这个人这么聪明，只要他想，什么事情处理不好。

好在片刻的沉默并不难熬，喻文州的气质没有攻击性，不会给人太多压迫感，王杰希后来做自己的事情也很专注，两人之间的沉默倒是颇为和谐。下车之后喻文州抬脚要走，王杰希叫住他，回身在小区门口的早餐铺买了包子豆浆递给他：“回去就不用开火了，吃完睡一觉。”

喻文州站在原地看他，手没有伸出去：“谢谢老师，不过我不喜欢喝豆浆，这家的包子馅姜味很明显，我也不喜欢。”

王杰希愣了一下，眉头微微拢起，一时该如何回答。喻文州又说：“不过老师应该比较喜欢吃这家的早餐？或者经常吃这种组合。”

王杰希又愣了一下：“你怎么……”

“因为老师说过我和你很像。”喻文州微笑起来，说：“而老师一直在透过我看着自己的影子。”

“真的很像吧？低调、冷感、恃才傲物、孤僻、成熟，可能还有成绩优秀，以及一些我不知道的细节。老师这个年纪遇见了良师益友，并终身受益，现在也希望带给我这些，自己承担了其中角色，甚至将另一个角色也给我找好。我心里明白，也谢谢老师的好意。”

“但是。”

喻文州稍稍抬头，看着王杰希。他还在身高一年一蹿的年纪，王杰希比他高不少，然而现在两相对视，王杰希却能从他的眼底看见清晰的锐意，冷淡而客气。

他说：“但这是不一样的。我和你抱有不同的心情，无法接受这种人为的安排，并对此心存感激。老师，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学生，大概很不一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