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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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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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有点昏沉，没想到病来如山倒，还没到中午就发起了高烧。

他每年都会感冒一次，虽然这病今年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但应对经验还是遵循老样子，吃退烧药喝开水，蒙着被子昏天黑地睡上一觉。意识再度回笼的时候耳边有什么东西执着地响，王杰希把手伸出被子摸了半天手机，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不是闹钟声。意识慢慢回笼，王杰希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门外有人正坚持不懈地按门铃，过去开门时喻文州手指伸在半空，看见他满脸惊讶，眼中的担忧简直掩藏不住。

真亏他记得自己家的地址，让自己的学生操心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王杰希让他进来，揉着额头去给他倒茶，对他的询问不以为意：“恩，是有点发烧，吃过药了。你按门铃按多久了，我要是没在家怎么办？”

喻文州居然被他问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才没想那么多。”

王杰希闻言笑了，把茶杯推给他：“这可不太像你。”

“那说明老师还不够了解我。”喻文州将脸埋进茶杯袅袅的热气里，声音好像和水雾一起模糊起来。语气轻缓，却是有板有眼，一点亏也不肯吃。

行吧，姑且算是这样。王杰希也不多辩解，重新量了下体温。高热已经退了，现在是绵延不绝的低烧，根据往年经验，很难短时间内彻底痊愈。王杰希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不经意看见客厅挂钟的时间，顿时吃了一惊。

零点已经过了，他睡了将近十个小时。怪不得喻文州会找过来，肯定是下本的时候没见自己上线，这才过来看看。不过三更半夜接待一个来看自己的学生，怎么处理顿时变得有点棘手。不管怎么说，总不能现在把人撵走。王杰希想了想：“吃夜宵吗？”

喻文州有点意外地看他：“老师你做？”

“订外卖。”王杰希言简意赅地说，起身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我明天要回家过年，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

哦。喻文州点点头，王杰希将手机划开锁屏扔给他：“点两人份的，你慢慢选，我收拾一下行李，明早九点半的飞机。”

本来是打算今天晚上收拾的，万万没想到居然直接睡过去了。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客厅里，喻文州回头看了一眼：“来得及吗？”

来得及。王杰希估算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够用。喻文州却摇了摇头，晃了晃手机：“刚才给老师预约了个挂号，最近的那家医院。”

“带着病回家的话，家里反而会更担心。”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也很诚恳，王杰希看着他，喻文州目光游离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如果回家没有急事的话，不如先把病看好。不过如果必须回去的话，那我就退掉。”

王杰希抬手捏了捏眉心。

“你这份好心我收下了，改航班去挂水也没问题。但我其实不太吃以退为进这一套，只是领你这份情而已。”他有点严肃地说。喻文州点点头，从善如流，唇角抿出一个弧度来。

“这份好心也是策略的一种。”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

王杰希回家这件事确实不怎么着急，他母亲也是教育口的，北方的学校现在还没放假，回家也得不到热情的欢迎。王杰希在医院吊水的时候改了航班，喻文州陪他在旁边坐着，没一会儿出去了一下，几分钟后上来，手里居然拎着两份生滚粥外卖盒子。

王杰希不得不对他表示敬佩：“你这样对比得我活的很粗心……”

“不是吗？”喻文州揭开其中一份的盖子，把粥和勺子递给他，眼都不眨，轻飘飘地说，“人在异乡，连个照顾自己的女朋友都没有。”

被高中生嘲讽的单身狗王杰希：“……这方面是不如你，一周被表白两回，恩？”

喻文州拿着塑料勺的手顿了一下。

“老师也会关注学生的这种八卦吗？”他问，眼都不抬地喝粥。

“比较关注你的。”王杰希笑笑，“从你说过那番话之后关注得更多一些。”

“那之后我想了很多。”

喻文州拿勺子的手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将勺子放回碗里。王杰希没注意这个细节，也没有看他，抬头看着一滴滴落下来的点滴药水，认真思索着措辞：“诚然对于每个人来说，他自己都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但是对于老师来说，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人都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学生。就像在校长眼里，我和我的同事们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职工；又或是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区别，都在按自己的方式活着。”

“我是觉得你有点小题大做的，而且太过敏感。我明白你在介意我把你看得和其他学生没什么区别，但我觉得作为一个老师，一视同仁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王杰希说，转过头来看他，“但是我不能用我的想法要求你，我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所以……”

“如果有哪里让你不舒服，我向你道歉。”王杰希看着喻文州，认真地说，“冒犯你不是我的本意。”

王杰希这个人，做老师很可惜，不做老师也很可惜。喻文州顿了几秒，笑着叹了口气。他自己产生了多余的想法，而王杰希可能永远不明白他介意的是什么，以有心对无心，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达成统一。

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王杰希把他当学生，他却不只想把王杰希当老师，是他异想天开，奢求太过。

“学生随口的一句抱怨也要翻来覆去的琢磨，当老师原来这么辛苦的吗？”喻文州弯了弯唇角，神色如常地问。

“倒也不是。”王杰希不带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严谨笃定地说，“是你这个人太麻烦了，想我教学多年，还没碰到过你这么棘手的。”

“那真是我的荣幸。”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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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过得晚，王杰希两天后坐上飞机回了家，喻文州也从租的房子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他爸妈还在异国他乡忙碌，大年初一都没能赶回来，初二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喻文州品学兼优，是能让父母放一百个心的好孩子。夫妻俩给儿子留足一整年的生活费，初五就又双双离开，走的时候早上五点，连声告别都没有留。

喻文州对此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有多难受。在家平淡地过了段时间，某天中午忽然接到了王杰希的消息。

「拜个晚年。你现在回家了？」王杰希问。

「恩。」喻文州回他，「怎么了吗？」

「……」王杰希难得沉默了一下，「我订蛋糕的时候没多想，填的是你在学校小区那边的地址，现在送到了没人签收。」

喻文州奇怪地问：「我好像没接到电话？」

王杰希：「……勉强算是个失败的惊喜吧。」

还真是够惊喜的，喻文州搭车穿过半个城市，去自己租的房子那边签收蛋糕。拿着蛋糕进了门，一边摘围巾一边打字：「我不喜欢吃甜的。」

「蛋糕这东西过生日总要有一个，我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给你我觉得最好的。」王杰希回。

喻文州说：「可是今天是我的阳历生日，我一向过农历的。老师你是看的微博提示吗？」

王杰希：「……」

蛋糕个头不大，上面铺满水果，看起来是女孩子喜欢的时尚款，不过喻文州知道，王杰希选这款一定是因为这款蛋糕含有丰富的维生素，有益身体健康。蛋糕旁边放着薄薄的小卡片，喻文州打开看，上面喻文州生日快乐几个字是店家代写的，完全没有王杰希的风格。

但他拿着卡片看了很长时间，克制的喜欢沉默而内敛，只从眼底控制不住地倾泻出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