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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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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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七点半，王杰希十分意外地接到了喻文州的电话。

他们学校平常上课时间是早上七点，因为还要上早自习，一般来说六点起来都极有可能迟到，没想到大好的双休日，喻文州居然没有选择补觉。王杰希把手机放在洗手间镜子下面的置物栏里，低头往牙刷上挤牙膏：“这就起了？你不是打算大清早就吃肉吧。”

牙刷簌簌的声音密集规律，沙沙地传进听筒里。喻文州在电话那边辨认了一下，问：“老师也刚起？吵醒你的话不好意思。”

王杰希有点好笑：“怕吵醒我还这么早打电话？”

“想约你吃早餐。”喻文州说，“我家小区楼下有一家早茶特别好吃，现在开车过去的话应该能赶得上最后几屉流沙包。”

“你家楼……开车过去，在市区？”王杰希无法理解他这种为了吃不辞辛苦跋山涉水的精神，委婉地说，“只是一顿早餐……”

“还有一家超市，我有那家超市的会员卡。”喻文州丝毫不受影响，反过来问他，“老师你大概什么时候收拾好？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王杰希：“……这就下去。”

喻文州轻轻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猜到老师会这么说，我已经到楼下了，刚到。”

喻文州：“？老师你在听吗？”

喻文州：“怎么不说话？”

王杰希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把脸，把毛巾挂到阳台晒着之后回来穿外套。车钥匙揣进口袋里，手机拿在手上，王杰希弯腰换鞋，回身锁门，一边下楼一边说：“喻文州你这跟谁学的套路，居然还用到我身上来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事情的严重性远不仅止于此，王杰希在听说了喻文州的购物计划后终于琢磨过味来，一边开车一边教育他：“你到底是请我去吃早茶的，还是要我给你当搬运工的？去超市的单子列那么长，你不是个正值青春的单身未成年吗，有东西要买为什么不用淘宝？”

“因为买东西是顺便，想请你吃早餐才是真的。”喻文州毫无请老师当苦力的愧疚感，笑眯眯地说。王杰希一个字都不信他，碍于开车不能更多动作，只是高冷地瞥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

休息日的喻文州和平常不太一样，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的时候，仿佛将这个人本身的许多特质都一概遮挡住了，只剩下学生这个名字单调醒目地印在身上。现在他换了身常服坐在副驾驶上，坐姿端正，显得身形修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情，表情非常柔和，眼睛里像是含着微光粼粼的湖水，唇角永远是笑模样。

本来他就比同龄人言行举止要成熟一些，现在去除掉了明显的标识，这样显得有点模糊年龄。王杰希能看出他有意展现出的一点随性，与许多狡黠，让他不自觉地要拿喻文州当平辈看。

十岁的年龄差不大不小，王杰希也还不是成家立业的成功人士，心理的实际年龄差恐怕并不夸张。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和学生亦师亦友是每个老师的人生追求之一，何况喻文州已经很明显地向他表露了这种意愿，王杰希不能说完全接受，但是未尝不愿意试试。

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思复杂，喻文州还要加上尤其二字。然而王杰希虽然看起来严肃谨慎，其实人生经历堪称喻文州的参考答案，从来谈不上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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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在超市里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好在早上的早茶的确非常好吃，午餐多耽搁一会儿也没关系。喻文州明明是个青春期少年，品味却意外地中规中矩，稳重大方，果然方方面面都是很讨长辈的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个人毛病比较多，吃顿牛排能从前菜买到饭后甜点，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活用品，不光自己买，还要给王杰希卖安利。喻文州善于见缝插针，王杰希又并没有严防死守，逛了一圈回来居然自己也买了很多东西，包括一口买了才觉得毫无用处的奶锅，和几个看上去特别舒服的靠枕。

“你不去做销售真是屈才。”王杰希评价，把靠枕随手堆到沙发一边，“这有什么用？颜色还不好看。”

“蓝色怎么着你了王老师？”喻文州现在连老师都不好好叫了，王老师三个字带着调侃，叫得一波三折，换来王杰希警告的注目。他端着盆洗好的圣女果，坐在一堆柔软靠枕里心安理得地看电视，整个人好像都陷了进去。

看上去好像的确有点舒服——真是玩物丧志。王杰希分了下神，隐约听见喻文州在问：“什么时候吃饭啊老师？”

一会儿。王杰希应了一声，回厨房去处理牛排。学校有早餐和午餐餐补，他平常自己开火的机会并不多，不过有一手家传的好手艺，对着菜谱现琢磨也能很从容。喻文州站在厨房门口无声地看着他，牛排在烧热的平底锅里煎得滋滋作响，混合带着油烟味的香气，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王杰希将牛排翻了个面，回过身来才发现喻文州就站在厨房门边上：“站这儿吸油烟干什么？回客厅去。”

喻文州说：“很久没人专程为我做过一顿饭了，想多看一会儿。”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静，眼神却极其温柔。王杰希在某一个瞬间非常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依赖的信任，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却让他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充实。他回过身去，夹起牛排仔细地煎着侧面，过了几秒才说：“你要是懂如何妥善地运用这种示弱，早就左右逢源人缘爆棚了。”

他看不见喻文州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说：“男人示弱会被人看不起的，让人无话可说的实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人不大感想倒还挺多。王杰希笑笑：“那对我怎么就不展示实力了？”

喻文州唔了一声，自己也想了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相信你吧。”他认真平静地说。

牛排端上桌的时候，喻文州切下来一小块，尝了一口就笑了，给出了十个字的经典评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啧啧。”

吃还堵不住嘴。王杰希八风不动地切牛排，喻文州之前提过好几次，现在却不着急吃了，探究地看着他：“老师厨艺这么好，所以不介意以后的另一半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确实无所谓。王杰希对此不置可否，算是默认。然后他就发现喻文州以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王杰希有点纳闷：“恩？”

“择日不如撞日，老师交待一下吧。”喻文州双手撑着下巴看他，眼睛弯了起来，“老师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是单身？曾经沧海难为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眼高于顶？还是寡人有疾？”

王杰希看他一眼：“语文水平不错。”

喻文州笑眯眯地说：“不要转移话题，我的情史老师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什么情史，不都是被告白的小道消息么。王杰希当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切牛排，切完了自己的一份还问喻文州：“需要代劳吗？”

喻文州：“好的，谢谢。不过不要转移话题。”

简直得寸进尺，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不是都只对游戏和男女关系感兴趣？王杰希不太想理他，不过鉴于他们之间的良好关系才开了个头，不好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僵持，于是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没有。”王杰希简单地说，“我没交过女朋友。”

“也不是不想谈恋爱，但是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没安定下来，不好耽误人家姑娘，工作了离家太远，把家安在这里又担心不好照顾父母。”王杰希微微皱起眉头，斟酌着陈述，语速不快，但显然没有说谎，“我受家庭影响很深，也希望像我父亲那样，找一个合适的姑娘结婚生子，在所有人的祝福声里从初恋走到白头。儿子女儿都行，把他培育成才，有生之年能看到四世同堂最好。”

喻文州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弯着，始终没有说话。王杰希帮他把牛排切好，递回去的时候喻文州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接过盘子的动作带着点莫名其妙的仓促。王杰希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在心里笑我老土呢吧。”

“怎么会？”喻文州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声音有点模糊，“就是在想……我还真的知道你是一个人的初恋，你想考虑一下吗？”

王杰希愣了一下：“谁？”

喻文州垂着眼睛，像是陷入了什么凝重的思索，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刀叉，抬眼看他，眸色一瞬间近乎冷冽。

“你的一个学生。”他说。

“就是你们班的一个姑娘，因为暗恋你才读的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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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jpg

*这个姑娘第二章第四段提到过一句，我超喜欢挖这种看似有设计实则没卵用的前后照应坑……